常悟法师：你们吃饭的时候会有什么仪轨吗？

曲尼仁波切：先要进入万物的本质，它是光明。任何物质之间的差别，其实也相当于妄念，但当下存在。

我们要从当下进入到本质，经过心的主动地观想，把它作为诸佛菩萨和一切众生来上供下施，然后以此功德来进行《普贤行愿品》的七支供 —— 礼敬、忏悔、供养、劝请、随喜、回向。平常喝茶吃饭，也都要这样。

常悟法师：所以，你们蛮重视《普贤行愿品》的。

曲尼仁波切：《普贤行愿品》里面包含了所有修行的诀窍和次第。

常悟法师：观行法门……

曲尼仁波切：包括净土在内的一切法都在《普贤行愿品》里，只是方法不一样，但每一个法都要射向究竟的心。无论是念佛、禅修，修的都是究竟心。

如果不见究竟心，就无法从相对和绝对里面解脱。如果不安住在究竟心上的话，都还是有漏的。

所以，渐和顿要并进，慈悲和智慧要双运。如果缺了一样，就像少了一条腿。

一、什么叫“观”？

常悟法师：“渐和顿要并进，慈悲和智慧要双运”，我们的比喻就像鸟的一双翅膀；你们的比喻是两条腿（笑）。我知道你们非常重视观，观法、观心，我可不可以请问一下——你们认为什么是“观” ？

曲尼仁波切：“观”不是分辨，观是注重根本的清楚，而不在清楚的末端。一般人观的是“我是谁”，我们是观“我是谁”的前面，所以是之前对“观”的翻译有问题。

因为相是无罪的，你对相的误会才是罪，所以，诸相本来就是功德。一相不动，先稳住心的了了分明，这个叫“观”。如果不以这样到了了分明上去的话，思维性的“观”是错误的。

常悟法师：如果一般人对观的理解翻译错了，那你们会用什么字来形容“观”？

曲尼仁波切：我们叫“Gong（贡）”，“Gong（贡）”的意思不是两元分别的觉知，它是俱生的觉知，是报身和化身共同显现的心的那一面，它会展现为两元。但是，你必须要看到它的功德，功德是没有男女的，是报身的。

如果只停留在相对上去——比如说口渴了喝水，这样的法是暂时之法，是不解脱的。比如你起了烦恼去对治烦恼，也是错误的。你应该知道，烦恼和觉悟都来自一个地方，要先去那个地方。如果你证悟不了，你要相信那里。你相信了，稳在那里，然后再行六般若。

二、密乘先走心再走文字

常悟法师：文字其实都是文字相，而且文字相一定是落在分别对立，我们也碰到同样的问题，有没有更好的文字来说明你讲的内容？

曲尼仁波切：汉族人生活的方方面面包括修行都跟儒家有关，儒家是不求解脱的，因此无法用汉语来说明，所以用梵文音译“般若波罗蜜多”或者“阿赖耶”来象征，但这个没法翻译成汉语。

汉族是农业民族，思想基本停留在生产和分配这两件事上。修行也好，做其他事也好，主要是在儒家和道家的体系里，要么什么都管，要么什么都不管，都是很极端的，没办法用什么语言把从两个极端里解脱的、究竟的报身加以说明。

所以，汉语里面就直接采用梵文音译而不进行翻译了，比如“般若波罗蜜多”“三藐三菩提”“阿耨多罗”。

常悟法师：但你现在是讲汉语的，那你在教学生的时候是用藏语来说明这些词汇吗？

曲尼仁波切：你可以不用具体的某个字当载体让他理解、接受，直接教他修行，往心上去。一个是让学生确信究竟的见地；一个是让学生在修持上去感知，这是所有密乘必须要走的路径。密乘先走心，之后才走文字。所以，上师会先开示心性的绝对层面，有各种方法来讲。

凡夫完全被束缚在非黑即白的习惯上，如果你一定要给他一个名词来象征的话，他自然就把这个名词理解为非黑即白。所以你要让他先修行，再给他见地。

密乘讲先有信心，先对一个上师起信心，上师再让他感受到真正的上师——自己的心、究竟的心，梵文意为“终极之乐”或“无量光明体性”，称之为“阿弥陀佛”。所以呢，让他先修行感知到、尝到一口，再给他解释。

常悟法师： 那怎么让学生或信徒去感知到呢？

曲尼仁波切：首先，你自己先要吃到这个，如果你自己没有吃到就想教他们，是错误的，因为你已经不解脱了。所以，你自己得先修好。

其次，你不能苛求他解脱，也不能苛求自己成为教他的老师。因为真正的佛法是不用语言和文字表达的，它本来就在，这是最重要的。

要让他知道佛法和佛学的区别、佛学和佛教的区别，不然的话，一般人大概率会困在佛教和佛学上，见不到佛法。同时也要让他知道——佛法的根源是来自于直接的体验，而不是文字的描述。

常悟法师：在这过程中，很多人的体验可能认为他自己“是”。

曲尼仁波切：这就要按照传承来，不能自己发明。一定要按照从释迦摩尼时代一直传下来的教法，因为它关乎实相，不可以用汉族文化去改变它，而且改变没有用。

举个世俗的例子：水就是水，你对水的所有描述不过是你的角度，真正的水是你要喝到它或者确信水是这样的，这两者都有漏。但是第一步，最好的方式是——你要让他先尝到它。

三、佛教不是信佛，信的是实相

常悟法师：所以在这个过程里，上师就变得非常重要。

曲尼仁波切：其实人类所有文化都包含在上师文化里，你身体的DNA从父母而来；你所用的东西、所有的发明都是来自于已有的。比如科学家发现一个新的理论，也是它本来就已经存在了。你本来就是大智能，你才拿出来的，所以没有一个不在承前启后的体系、传承之中。

我们所认为的“绝对存在”其实来自于相对，相对来自于绝对，互为依存。所以因果有三性，一是会际性，二是依存性，三是待伺性，学会观察是第一步。“一切法是佛法”，这是佛的境界，凡夫如果这样想是要下地狱的。

所有的佛法跟自然科学都是一样的，它是有绝对专业的逻辑参数的，甚至比自然科学还要精准、严谨。对凡夫而言，必须要精准地给他指引，这个就要靠两千五百年没有变更的、对实相的认知，碳酸钙就是碳酸钙，我们不可以改的。

但现在全世界都不注重释迦摩尼“以法为师”的教言，上师并不是一个人，上师指的是你究竟的阿弥陀佛和报身，空性与报身相适应的、究竟的上师。la（喇）是指“无上”，ma（嘛）指的是“根基”，那就是“般若波罗蜜多”或“嘿达雅”。

如果不知道这些，认为这个人是你的上师，是有漏的，外在的上师只是假立他为指路牌。“依法不依人，依了义、不依不了义”，如果不知道这些诀窍的话，就很麻烦。

在这个世间，量本就是因果，从因到果是量的积累。如果你不知道顺其量而积累，只想当下一点就开发出来，这个可能会掉入唯心主义里面。你认为你想的都是对的，这是绝不对；你认为你没看见过的不存在，也是绝不对。这两者都是暂时之法。

所以，修行最怕掉在唯心主义里面。唯物主义、物质主义相对简单，因为物质控制不了你，只是你在贪恋它。最怕的是，你掉在一个你所认为的对错善恶的意识的游戏里，这才是见不到阿弥陀佛。只见到他的光而见不到他的空性，是一样的危险。

念佛和禅宗都一样，止的法门、八万四千法门都是阿弥陀佛发明的，我们佛教不是信佛，我们信的是实相。见了实相，自然解脱。佛是功能，觉悟是功能。就像太阳和阳光，觉悟只是阳光，太阳本身超越阳光，所以遮住太阳的是阳光，不是树。

遮住我们的是我们的智慧，所以无智亦无得。我们最怕的就是把世俗智慧当成究竟智慧，口渴了只知道喝水，而不分淡水与盐水！这就是我们自以为聪明而不知道，这是最大的障碍。我们得到的利益也是这样，像喝盐水止渴一样。

所以，修行的传承非常重要，是要无垢的，是要从以前祖师们就传下来的，但现在有很多所谓修行次第、仪轨、法门都是被擅自改编的——这种虽然也很好，但如果不是一个非常有觉悟的、即生成佛的人所传的，恐怕都有漏。

所以，严格地按照传承修行，是藏传佛教非常要求的。

四、真的有即生成佛吗？

常悟法师：即生成佛，今天真的有这样子的人吗？

曲尼仁波切：有，在藏区，我们吃喝拉撒都在佛法里。所以虽然现在是末法时代，在家人、平凡的人里成就的人还是非常多的。

佛法不是要读很多书，真正的佛法是可以让妓女、小偷、魔鬼都能当下醒来。“心”不是觉醒才叫“心”，能觉醒、能堕落的心才叫“佛的心”。只能觉醒、不能堕落的心，不是真正的心。

常悟法师：照这样讲，即生成佛也就是今生成佛的人，也是不少的了？

曲尼仁波切：现在证得菩萨果位的人应该是很多的。如果佛法是非常难的话，它就不是佛法。佛法讲的是最细微、最平常的道理，是我们自己因为无明总把佛法用黄金、钻石来供。

常悟法师：即生成佛，应该怎样去理解？

曲尼仁波切：这是最重要的一个问题。密乘里面，你说你见性了是没用的。你不需要见性，你就需要信他。就像一辆车，你只要知道它是车，你具足福慧资粮，买它就行，不需要真正懂得车是怎么造出来的。信为功德母，但前提必须是清净无垢的传承。

佛法其实没有一点秘密，就像天空一样。即生成佛，在密乘里要成为金刚上师都要参加考试的，如果你认为修密乘已经有成就，专门的宗教机构会进行考试。

以前一般会用很多毒品——最毒的、最迷幻的——让你从迷幻里醒来，展示出心本来的俱生智。 现在不会这么做了，因为不允许嘛，所以个个都自称“已经成就”了。其实像我们也只是道理上明白，还没做到。

即生成佛是有标准的，只有完全虹化的才叫“即生”。如果你的心真的解脱的话，能转地狱为天堂，转天堂为地狱。如果只能在天堂，不能在地狱的话也不是解脱。我们是有修行标准的——修到什么程度是到达什么等级，根据这样的标准——完全虹化才是究竟成佛者。

近代还有很多虹化发生，一般会留下自己的金刚舍利，这种程度的虹化，身体会成比例缩小，还会转世再来，他证得的只是十地以下的菩萨果位；十地以上的究竟成佛，密乘要求是完全虹化的。

常悟法师：仁波切，我听你讲的这些思想的根源，其实跟《华严经》一样。

曲尼仁波切：一样一样，只是因为不同的文化背景，传教的时候用了各自喜欢的、不同的东西做类比这点不同而已，其实咱们都是一家人。

常悟法师：如果真正成就究竟佛了，功德法身是完全不一样，即生成佛是不是说——你的体验、修证就见到了实性？

曲尼仁波切：见到实性没用的，见到性和不见到性，其实都不重要。因为“性”你见不见到都那么回事。关键是你的信心，然后要找到清净的传承，下得了真功夫。

常悟法师：那即生成佛是像禅宗里面讲顿悟成佛这样的情况吗？

曲尼仁波切：其实顿悟是天天在的，你打喷嚏、受惊吓时跳起来，这些都是顿悟。但是你要识得他，并能够安住，这个是最重要的。

禅修分为两部分，一个是生起次第，你要有勾引内在觉性出来的方法——是有很多方法的，但难就难在第二步出来的时候，你可能又会把它带下去，这就需要菩提心摄持。如果没有无我的菩提心，没有很长时间显宗六般若的修持，你是无法即生成佛的，所以资粮要够。

常悟法师：即生成佛，它成的是究竟佛吗？

曲尼仁波切：对。如果你是究竟佛，好比你真的免疫力很强，你应该去病毒浓度高的密闭空间里待着，这样才能验证，不然你会掉在自己想象的“我觉悟了”的错觉中，现在我们很多读书的堪布就会掉在这样的错觉里。

因为我们这个身体是无始以来无数业的点，如果你究竟成佛了，这个业你是要能转的。如果你不能转“业”，就不是即生成佛。我们转的都是小业，把有形的东西转成别的形状，比如把水转成木头，我们就以为是大神通了，但只有你彻底的、内在的“三昧耶”完全醒来，这时候才会把一切业给尽了。如果一切业尽的话，你就可以彻底地把这个色身转了。如果不能转色身，我们还是可能有漏的，相当于爬高十米又掉下来，但那种程度已经很好了。

我们要求每个行者在世上都要有菩提心，有为众生觉悟的、究竟的信心。哪怕你在做坏事，哪怕杀了一万人你都不要放弃，说今天我不得不行此恶业，但我成佛之心永不断绝。

为众生成佛的心，先要很坚定地露出来。你造的所有恶业，哪怕再深，在你意识的幻觉里，如果你能保持为众生要觉悟的心，就能解脱。但必须要知道佛的功德，不能把佛当神。如果把佛当神，就不得解脱。

一定要把佛的基位和果位认识清楚。它的基位是，一切是不增不减，不净不垢；果位就是一切超越知见和习气的，究竟的。你要定位好，否则为一切众生成佛，可能成魔。

就不能动脑筋，一动脑筋就错，你不停地用脑子思考“行吗？不行吗？”这样的话就不行了。在这个问题上你必须要不停地加强，要用种种方法去测验。所以，密宗重方法。

常悟法师：如果这样讲起来，即生成佛，应该也不是我们这个世界能够真正达到的、彻底的、究竟的精神成果，应该也是没有的。

曲尼仁波切：因为佛本来是有的，三乘佛法的核心认为佛性本来俱生，本来你早就成佛了，当下这里早就解脱了。但是我们现在因自我觉性智慧的造作功能忘了初心、不得不建立的成佛的概念，是我们最大的障碍，觉悟的见地，是最大的障碍，同时也是最根本的基础与跳板！如果你已经超越这个，为了引导和唤醒凡夫，你还要有所行为。

比如你身体很好，但如果你要证明给我们凡夫看，你最好待在最恶劣的环境中才能向凡夫展示出你身体健康。如果你身业都不能转，跟我们身体素质差不多，或像外道一样带点表演性质，或许你擅自觉得你自己见性了，但那是没有任何用的。所以，“见由高处落，行从低处起”！正见不倒，觉悟现前。

所以，见不见性不重要。释迦摩尼和历代祖师历尽千辛万苦，为你设置的生产流水线，这个最重要。

当下无疑定要下真功夫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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（未完待续）